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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优柏】 PART2 451°F

       军营的空地上挤满了刚刚抵达的队伍,海风翻涌着浑浊的空气,上方是散不开的黑烟。斑驳的电线杆上播放着号令的喇叭震耳欲聋,柴油发动机也撕扯着耳膜。优菈一只手扶着松垮的钢盔,生怕被他人一撞失去了视线,另一只手抓着背包带,让酸痛的肩膀得以缓缓。

       她的眼前是浮动着的身影,挡住了脚下的路。她艰难地挤到大道旁,卡车的车轮渐起粘稠的泥浆弄脏了她的制服。混乱中,一位高大的军官在向她嘶吼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是新来的通讯兵吗?”军官的墨镜上映出了她的倒影。

       “是的!”她扯着嗓子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军官领着她,穿过腾起的尘雾,来到歪歪扭扭的帐篷前。橄榄绿的帆布外层已经泛白,顶端的天线时不时溅起一连串的火花。

       帐篷内的空气比外面更加的浑浊,劣质香烟漫起的烟雾仿佛在眼前糊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膜。她不禁捂住口鼻咳嗽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这里是通讯部,电报什么的全在这里发送,你就现在负责传达战况吧。”军官继续嘶吼,声音盖过了电箱刺耳的提示音。

       她点点头,在一个空位上坐下,一旁缺了一角的烟灰缸散发着刺鼻的气味。她整理好装备,知道这将是漫长日子的开始。

 

       自优菈离开以后,安柏开始失眠。夜深人静时,一个人趴在窗前,注视着月光下的海。她的双眼充满了难以褪去的血丝,海风刮着眼球,不知为何流泪。

       有时,她会怪罪于优菈,责怪她自作主张,留下的只有一个她不愿意打开的皮箱。但最经常的还是怪罪于自己,怪自己没有进一步挽留的勇气,就这么让她离开了自己的生活。她的心里空洞洞的,心情沉闷得像海的那边黑漆漆的岛。

       港口的居民们失去了那位曾经如同阳光一般温暖的女孩。

       她的眼神不再清澈,双唇也紧闭着不愿再张开,他人向她说话,她也只是默默地点头。她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报件,不慎打翻了桌上的烟灰缸,尚未完全熄灭的烟灰在报纸上烧出了一个洞,像她空洞的灵魂。

       夜晚,她依然注视着海面,海岸线对面的岛上闪烁着橙色的亮光,时不时有几处白色的光柱划过云层。远处传来沉闷地响声,像是大雨将至的闷雷,但干燥的空气中并没有湿润的泥土气味。

       第二天早晨,灰色的天上飘舞着灰色的雪。她伸手去接,在掌心留下的确实燃烧过后的碎屑。她惊恐地跑0向码头,海面上的碎屑随着浪花起舞。风吹散了晨雾,海平线对面的岛光秃秃的,裸露的岩石被烟熏成了深褐色。

       报社内的印刷机咆哮着,地上放着一捆又一捆新印的报纸。社长操着嘶哑的嗓子指挥着社员们对报纸进行分类。她跑上前,加入了这场紧张的工作。机器时不时传来令人不安的尖啸,屋内的气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眼前一闪而过的报纸上写着刺眼的标题,无疑是关乎昨晚那场意料之外的战役。

       指尖传来刺痛,低头时,一片暗红已然浸透纸张的边缘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日复一日,优菈习惯了劣质香烟的味道,也被因过载而融化的电线在指间留下了几处大大小小的伤疤。编写第一篇电报的夜晚,远处的天被染成了橙色。桌上的烟灰缸不断震动,在地上摔得粉碎。透过帆布帐篷的缝隙,她看到远处白色的高光,像闪电,黑夜煞白。电报还没有写完,负责她人身安全的士官将她拽入防空洞中。

       震动剥落了洞壁潮湿的泥土。她的双耳肿胀,徘徊着微弱的蜂鸣。鼻腔内有液体低落,在橄榄绿色的军装上绽开一排红点。

       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,军装上的血渍凝结成了褐色的血痂,剥落的泥土后露出一片光滑的岩壁。优菈在裤腿上擦干净手上的泥土,炮弹的余震尚未停歇,她用指尖轻轻触碰岩壁,一阵一阵的震动,像心跳。她想起了那个浪漫的夜晚,安柏牵起她的手放在汗津津的胸脯上。

       海风吹舞着燃屑,早晨的光束透不过灰色的屏障,优菈清理着电报机上的灰尘。碎屑乘着风飘过波澜的海,落在港口的地上。


       撕裂的情绪几乎要将安柏压垮。她痴痴地看着码头,又呆呆地看着远处毫无声息的岛,没有一艘往返的船只,也没有任何来往的消息。海鸥脱落的羽毛在风中飘来飘去。

       港口施行了宵禁,定时的断电让本就昏暗的路灯不再照亮。好几个夜晚陪伴她的只有一只蜡烛,微弱的火苗颤颤巍巍。火苗下方蓝幽幽的,上方黄灿灿的。就像优菈的眼眸。

       她伸出发冷的手,让温暖的烛光洒在掌心上,墙上的倒影掠动。掀起窗帘的风熄灭了蜡烛,她也无心再次点燃。躺在床上闭上双眼,屋外的浪花拍着海岸,屋内满是蜡油的气味。

       报社内依然是堆积如山的报纸,社长却悠闲的在办公室里泡上一杯茶。见安柏到来,社长递上一张报纸。上面印刷的是传递着喜讯的电报,而最让她感到兴奋的,则是电报末尾的署名,是那个让她夜不能寐的名字“优菈”。

       紧绷着的生活仿佛得以暂时放松下来。街上逐渐变得热闹,餐馆里也重新开始出售新鲜的牛奶。燃屑依然被海风吹尽,她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。白天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大街小巷,夜晚借着温暖的烛光将优菈的报道剪下,又小心翼翼地贴在记事本里。昏暗的房间里重新闪耀着希望。


      军官洪亮的嗓音穿入帐内,士官端着枪向她招手。她重新背起一段时间没有移动过的电报机,又在腰间塞上几块电瓶。从军官的命令得知,他们需要穿过一片森林,抵达前线的营地。出发前,她最后一次往海对面的方向望了望。行军的队伍踏起一阵尘土。

      森林里弥漫着乳白色的水汽,树木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,也挡住了大部分的声音,安静得令人喘不过气,像一个长满苔藓的鱼缸,他们则是被困于此的鱼。

      士官告诉她,要尽量保持靴子干燥,湿润的气候可以咬掉她的脚趾。林间下起了绵密的雨,在空中织上一片片的纱。雨水一片又一片打在参差不齐的树叶上,敲打着她的钢盔。她将电报机包裹进雨衣,暗自庆幸自己的身材还算娇小。

      夜晚,士官抛给她几颗刚摘的水果。树叶上滑落着水滴,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微弱的鸟鸣,月光被挤在树冠的间隙。她啃着水果,看着树冠上的月亮,不知道安柏是否也在看着同一盏明月想念着她。

      钢盔下的短发干了又湿,湿了又干,衣服却一直没有干过,沉甸甸地糊在身上,散发着淡淡的霉味。树木逐渐稀疏,士官告诉她快到了。

 

      这晚,她梦见了大地的心跳,沉闷却又如此的强烈,经过地面传入她的心房;梦里她听见了风的呼啸,自远方传来,到耳边只剩低语呢喃。

剧烈的摇晃迫使她醒来,炙热的空气灼烧着肺部。敌机从空中呼啸而过,留下一串串红色的流星,拖着浓浓的黑烟。树木发出了燃烧的爆裂声,树枝带着火焰落下。

      士官背着电报机大步奔跑,她慌张地跟着,炸弹划破空气传来刺耳的尖啸。

      强烈的冲击波把她震到,浮土像大片的雪花盖在她的身上。脸上和颈部传来几道暖流,触摸中她知道那是从鼻腔和耳道流出的血。她艰难的爬起身,士官在火焰中挣扎着。她想去把士官从火中拖出来,而士官却向她用力地摆着手。又一颗炸弹在不远处爆炸,她再一次摔倒,泥土沾满了一头的蓝发。

      她独自向前奔跑,左边的视线越来越黯淡。不知过了多久,她跑出了森林,地上满是腥臭的泥泞。她被绊倒,摔倒在土坑里。敌机从浓烟中冒出。她不得不将泥土抹在身上,以掩盖自己的踪迹。

      她的半张脸埋在凉丝丝的泥里,肩膀因为哭泣而颤抖。是因为害怕,更是因为看着战友在眼前离去却无能为力。她的记忆开始错乱,分不清士官摆动的手究竟是让她快跑还是向她求救。

      如果她把她的阴暗面展示给安柏,她还会愿意拥抱她吗?

      如果她对安柏无休止地倾诉她的脆弱,她又会怎么做?

 

      破碎的街道撒上一层新翻起的尘土,人们绕过冒着浓烟的车体残骸,空中飘落着燃烧的报件,火光蔓延在咖啡馆的落地玻璃窗上。吧台上早已撤去精致的餐具,堆积上了凌乱的报件。安柏用手拂去沾染在报件上的纸灰,纸灰无依地飘着,仿佛永远也不会着落到地面。优菈曾向她推荐过位于小城镇里的这家咖啡馆,但她无法想象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到来。

      她只记得敌机像群鸟,遮住了每一丝阳光。

      夜晚,搜救的士兵晃着惨白的手电,坑坑洼洼的地面使她不得不停下自行车,徒步向前。路边的防水布反射着细碎的光,掩盖着永远沉睡的人们。

      她的房子已被炸毁,破碎的木制横梁上闪烁着火星。一切都已燃烧殆尽,除了优菈留下的皮箱。

      云层后的月光照在铜扣上,像断断续续的呼吸。






ps. 关于标题:451°F是指纸张的燃点

      关于灵感:优菈篇的最后一段来自pink floyd的the final cut

      关于后续发展:我想尽量快点结束投入全新的篇章了,这种类型的文章让角色原本的元素越来越淡,似乎不太尊敬。深感抱歉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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